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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,我是伊姐本人,周桂伊。
这三天你读到的推送与以往不同,它是我写的一个小说。
我不擅长写小说,但最近写了一些,可以说是练习吧。
故事的情节当然都是虚构的,但故事里有我对人生现阶段的理解和感受。
小说一万多字,会分三篇推送发出,本周五恢复常规推送。
希望大家多给我意见、告诉我感受,期待评论区跟大家交流。
但刘小姐和弟弟,却很少看到他。
她爸爸真的太少回家了。
- 就算妈妈把家装修得像酒店一样,还每年做一些翻新,确保内饰没有落后潮流。
- 就算妈妈把家里厨房安排得井井有条,从他最喜欢的家乡菜,到刚陪他应酬吃过的米其林,她会一周不重样地排一个表。
- 就算他每次回来,妈妈都惊喜得仿佛圣诞老人来临,反复叮嘱刘小姐和弟弟该跟他说什么,哪些成绩千万不要忘记汇报。
家,对爸爸来说,依然是偶尔回来拿行李,奔赴下一个出差地的驿站。
就算爸爸在家,也很少有只跟妈妈和刘小姐吃饭的时候。
家里总是一堆人,或者是家庭聚会,或者是前来拜访的商业伙伴,家里永远热热闹闹,人声鼎沸。爸爸会跟很多人说话,一直在喝酒,妈妈春风满面,左右逢源。
他们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夫妻,更像公关公司里,最默契的合伙人。
总有人由衷地表达一下对妈妈的赞美,赞美她的美丽,得体,周全。
爸爸冲她笑一下,如果能再轻轻拍一下她,那会是下面一整个月,妈妈对刘小姐和弟弟温柔耐心,情绪稳定的好起点。
妈妈曾经是演员,遇到爸爸后迅速息影。
很多人夸过妈妈美丽,但这里面唯独没有爸爸,爸爸对这种赞扬不置可否,表情似笑非笑,若有所思。
很多年后,刘小姐才理解了爸爸的逻辑——他为年轻美貌和瞬间激情买的单,已经大大溢价了,无需在情绪上多付出一分。
这个世界,年轻美丽算什么稀缺资源,但钱,是永恒的稀缺资源。
刘小姐的生活跟普通人不一样,最大的不一样就是,普通女孩的相亲至少也是十八岁以后,刘小姐不是。
刘小姐是三岁以后。
没错,从很小的时候,妈妈就有意识让刘小姐认识一些同龄男孩,并且会安排和创造各种场景,让他们一起玩耍。
- 比如,请一个跨语言的儿童作家来家里,给刘小姐他们开一个小型分享阅读会。
- 比如,请全球唯一拿过安徒生插画奖的中国画家来家里,教他们富有创意地,在他的一幅原作上,镶嵌进去自己的名字、生日和小手印,变成她们的礼物。
- 比如,请联合国难民署那一年的大使来家里,跟他们分享她的所见所闻,而刘小姐和孩子们需要对此发表看法,一起探讨。
这样的活动进行的时候,妈妈们都在边上喝下午茶。
她们在其中交换当季奢侈品大展的邀请名单,看看有没有自己不喜欢的人需要回避。
她们隐晦而克制地打听彼此丈夫,可以被讨论的那部分行踪。
最重要的一点是,探讨彼此孩子的天赋、性格,畅想他们未来在一起的可能。
这个话题,是她们最激动,最发自内心地快乐,可以肆无忌惮发出笑声的部分。
刘小姐之所以对这一切那么清楚,是因为在很多年后,妈妈依然经常哭着抱怨刘小姐,如果刘小姐听她的,早一点跟谁谁在一起,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。
“他五岁围棋就过了3段,从大门到花园到房间这段路,如果下雨天,只有他,记得给你多带一把伞。我那会儿就知道,他又聪明又暖心,愿意倾听,跟你这种女人最互补。哎!哎!”
如果现在“指腹为婚”还合法,妈妈们应该会狠狠松一口气,这样一来事情能简单很多。
这种模糊而热切的“从小培养感情基础,把孩子们紧紧捆在熟悉的场景”的心愿,刘小姐有时候也为妈妈们可怜,她们固执地相信她们相信的,拒绝一切命运多变的真相。
但这样的周折,其实大可不必,刘小姐她们最后都会进城里为数不多,如雷贯耳的那几所学校,不用从小安排那么多费尽周折的小圈子活动,她们也只会与同类遇见。
刘小姐从小就读城中最好的国际学校,这件事最大的好处是,让刘小姐明白了,爸爸不回家,但没有别的故事,他尽力了,他已经很克制,努力做他的能力范围内,最好的爸爸。
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,故事缤纷精彩,永远目不暇接,这个学校的家长,是这个城市,乃至全国最被热议、嘲讽、羡慕、想象的人。
- A的妈妈出轨,被记者蹲到,有图有时间线,跟爸爸一起上了热搜。
- B每次来帮他开家长会的妈妈,其实是小四上位的继母,B自己的妈妈,作为小三,在宫斗中失败了,输得一败涂地,儿子都给了别人。
- 一年级刚入校的C,跟高年级的D,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姐弟,两位妈妈都知道对方的存在,但也都互相假装对方是空气。
很久以后刘小姐才明白,这个只接受全国1%财富拥有者的学校,早早就是刘小姐人生的隐喻。
它外表光鲜亮丽,内在光怪陆离。
刘小姐本来就不应该要求“正常的”生活,顺应它并不是偶像剧,跳出去,才是。
巨大财富利益裹挟下,要一个纯粹、忠诚而真诚的丈夫,简直类似《来自星星的你》里,有外星人穿越来爱女明星,这是偶像剧。
但世间谁不觉得自己是“意外”呢?哪个读《倚天屠龙记》的年轻女孩,心里没有赵敏那句“我偏要勉强”?
安德烈,他是爸爸合伙伙伴的孩子,刘小姐喜欢叫他安德烈,而不是他的中文名。
他有符合这个名字,那种梦幻的气质。
那时候,刘小姐家做快消费,他们家做投资,双方有紧密的联系,为了这种彼此“表忠”最大可能地外化,刘小姐他们两家买了同一个小区挨着的别墅。当然,小区也是熟悉的叔叔开发的。
他比刘小姐大三岁,但他们其实并不是父母们看好的一对。
原因很离奇,妈妈有次提过,她很早看了八字,说他们的属相“刑克六亲,不利后代”。
但深层的原因,大抵是因为,安德烈是个私生子,是安德烈爸爸某一天一声不吭带回来的孩子。
安德烈的“正宫妈妈”象征性闹过,但拿到更多公司的股权、自己亲生孩子的信托份额和几套海外房产后,她很快接受了,无比平静地,从此对他,“视若己出”。
厌恶安德烈的,是他的亲生爸爸。
- 厌恶他不够沉稳,脸上总有一点做梦般的恍惚。
- 厌恶他总是害怕,需要倾诉,有点忧郁,有点焦虑。他爸总骂他:“你是不是有亚斯伯格症,你赶紧去看医生!”
- 厌恶他一头扎在文学戏剧电影里,拒绝数字,拒绝市场,拒绝股票,拒绝他整个家庭存在的根基。
他爸爸经常看着安德烈在刘小姐家玩耍的身影,冷漠地对刘小姐的爸爸说,懦弱,废物。
刘小姐爸爸笑了,揶揄道:“当初跟爸妈吵翻,离家出走,非要做自由画家那段,你是彻底忘了?”
但刘小姐的爸爸也不喜欢他,更不可能考虑他——庶出的儿子,怎么可以跟正宫的嫡长女在一起呢?
但刘小姐喜欢安德烈,从很小的时候。
他从小学钢琴,连业余6级都考不过,却有创作天赋。有一次,他在刘小姐家钢琴上随意弹奏着,自弹自唱“玫瑰玫瑰你的美,就美在终会枯萎”,那会儿他才八岁。
他帅气,帅到让女人们受不了,传闻他十四岁,就被学姐在学校戏剧院的漆黑后台夺去了童贞,传得疯的,还说学姐因此怀孕,他爸爸花了很多代价才摆平,差点跟他脱离父子关系。
他的确无心学习,转学了两次,最终全靠国内几个第六代导演的推荐信,加上一些捐款,进了纽约大学电影系。
但在刘小姐心里,安德烈跟其他的男孩不一样,是因为一件,可能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小事。
八岁那年的暑假,为了拿学分,刘小姐参加了一个公益项目,认识了一个靠家里基金资助上学的外来务工家庭的女孩,小曹。活动结束,刘小姐闹着要司机送她去她家吃了一次饭。
小曹爸爸看到司机的时候震惊了,手忙脚乱收拾家,把冰箱里所有东西都拿出来,熟练地做了一顿饭。
吃到一半,小曹妈妈才回来,她告诉曹爸爸,她送菜的三轮车停放了一阵,不见了。
曹妈妈很慌张,反复说怎么会这样,曹爸爸说没事没事,我陪你去找。
两个人出去了半小时,笑容满面地回来了,曹妈妈一直说,还是曹爸爸厉害,找到了,找到了。
两个人洗了手,坐下来,和和气气接着吃饭,曹爸爸给曹妈妈夹菜,说不要急,本来就血压不稳定。
吃完饭,曹爸爸对小曹说,是后天考试吧?还有什么题目不会吗?
小曹不太情愿地说:“我朋友还在呢,就不能晚点学习吗?”一边抱怨一边拿来书包,找出卷子。曹爸爸说:“我看你是不想考100分,要彩色双层铅笔盒了。”
小曹立刻大喊:“爸爸!你威胁我!”
全家人哈哈大笑。
刘小姐看呆了。
后来,刘小姐跟安德烈说,天啊,原来妈妈“做错事”是可以不被指责的;原来爸爸可以像家教一样,但又那么耐心;一家人是可以这样开开心心吃饭,聊那么多天的。
安德烈听得入迷到沉默,然后,摸了摸刘小姐的头。
安德烈上纽约大学的第三年,遇到香港金融危机,他家的好几个相关大投资都摧枯拉朽,其实新消费也很不好做了,但勉强有当时的政策支撑着,刘小姐家情况看起来还算体面。
她明显感到,爸爸躲避跟安德烈全家的接触,有时候明明在家,却让家佣回复自己在国外。
妈妈的下午茶活动里,新面孔更是已经换了好几拨,他妈妈早就是昨日记忆。
那一年,刘小姐开始申请美国的大学,跟着升学顾问的车,在美国东部乱转。
美国好的私立大学都在郊外,人迹罕至,最后还有几天,刘小姐想去纽约转转,给他打了电话。
见到安德烈那一瞬间,刘小姐就确认,这些年,她一直还爱他。
他变成熟了,留了胡子,更性感了;他看起来很憔悴,让刘小姐心疼,很后来她才知道,那是宿醉成瘾后的典型痕迹。
他说随便带她走走。
刘小姐摆脱了升学顾问,顾问认识他,知道她们两家的关系,自作聪明地默许了这一切。
他给刘小姐订了皮埃尔酒店,因为那里,可以看到中央公园。
他带她去大都会博物馆看了展,那天展的《纽约银器:过去与现在》,他们看了18世纪彩绘折扇,纽约民宿音乐复兴的现场还原,华尔街东河的老照片……
晚上,他请刘小姐在克莱尔酒店的小酒吧喝酒,他说,这里的瓷砖有100多年,“你说100多年前,我们在宇宙的哪个地方,是中国人吗?”
那是刘小姐一生中最最快乐的一天,没有之一。
很多年后,某天刘小姐在皮埃尔酒店醒来,孤身一人,窗外大雨,时光倒流,恍若隔世,她放声大哭。
最美好的东西,都太脆弱了,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
那一天以他在皮埃尔酒店给刘小姐刷卡付房费,却无论如何都付不过去结束。
他无比窘迫,刷了好几张卡,一直找各种理由自嘲。
刘小姐突然意识到,他爸爸应该很久很久以前,就不给他钱了啊。
刘小姐自己刷了卡,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她紧紧地抱住了他,小小声地说,不知道自己在哀求还是命令。
“今晚不要走,留下来。”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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